祖一日唤诸门人总来:“吾向汝说,世人生死事大,汝等终日只求福田,不求出离生死苦海。自性若迷,福何可救?汝等各去,自看智慧,取自本心般若之性,各作一,来呈吾看,若悟大意,付汝衣法,为第六代祖。火急速去,不得迟滞。思量即不中用,见性之人,言下须见。若如此者,轮刀上阵,亦得见之。”

众得处分,退而递相谓曰:“我等众人,不须澄心用意作偈,将呈和尚,有何所益?神秀上座,现为教授师,必是他得;我辈谩作偈颂,枉用心力。”余人闻语,总皆息心,咸言:“我等已后依止秀师,何烦作偈。”

神秀思惟:诸人不呈偈者,为我与他为教授师,我须作偈,将呈和尚。若不呈偈,和尚如何知我心中见解深浅。我呈偈意,求法即善,觅祖即恶,却同凡心夺其圣位奚别?若不呈偈,终不得法,大难大难。

五祖堂前,有步廊三间,拟请供奉卢珍画《楞伽经变相》及《五祖血脉图》,流传供养。神秀作偈成已,数度欲呈,行至堂前,心中恍惚,遍身汗流,拟呈不得。前后经四日,一十三度,呈偈不得。

秀乃思惟:不如向廊下书著,从他和尚看见,忽若道好,即出礼拜,云是秀作。若道不堪,枉向山中数年,受人礼拜,更修何道?

是夜三更,不使人知,自执灯,书偈于南廊壁间,呈心所见。偈曰:

身是菩提树,心如明镜台。 时时勤拂拭,勿使惹尘埃。

秀书偈了,便却归房,人总不知。秀复思惟:五祖明日见偈欢喜,即我与法有缘,若言不堪,自是我迷,宿业障重,不合得法,圣意难测。房中思想,坐卧不安,直至五更。

【译文】

一天,弘忍大师召集所有的弟子,说:“世人如何解脱生死是很重要的问题,你们整天只知持戒修善追求人天福报,而不知修慧,脱离生死苦海。你们自我本有的佛性如果迷失了,做功德、求福田又哪里能救你们脱离苦海呢?你们各自回去,运用自己的智慧观照本心自性,各自做一首体认佛法的偈来送给我看。如果有谁能明白佛法大意,我就传给他衣钵和教法,他将成为第六代祖师。你们赶快回去做,不得迟缓拖延。费心思考分析是没有用的,因为能体认自我本心、识见真如佛性的人,只言片语就能显现出。像这样的人,即使在战场上将刀挥得如轮子飞舞似的刹那瞬息之间,也能见悟得悟。”

众人听了吩咐后,退回来相互议论道:“我们这样的人,没必要静心思索花费心力来作偈,呈给大师看了,有什么用处?神秀上座现在是教授师,第六代祖师之位一定是他的;我们这些人冒昧轻易地作偈实在是白白浪费精力。”大家听了这话,都打消了作偈的念头,都说:“我们以后追随着神秀禅师就行了,何必费心作偈呢?”

神秀心中思虑:大家都不作偈呈交大师,是因为我是他们的教授师,我则必须作一首偈呈交师父。如果不作偈呈交,五祖大师怎么知道我对佛法的见地是深还是浅。我作偈呈交五祖,如果是为了求法,那就是好的,如果是为了获取六祖的位子,那就不对,同凡夫俗子的费尽心机去谋求圣位有什么差别呢?但如果不作偈呈交,终究不能得法,真是太难了,太难了!

五祖大师的堂前有三间走廊,本来准备请供奉卢珍在这里画《楞伽经变相》和《五祖血脉图》,用来永久流传、受人供养的。神秀作好偈以后,好几次想呈送给五祖,一走到大堂前,就紧张得心中恍惚,全身流汗,想呈交偈子总不成功。前前后后过了四天,共十三次想呈送,都始终没有勇气交上去。

神秀心中又想:不如我把所作的偈写到堂前走廊里,任由五祖大师看到,如果猛地称赞这个偈好,我就出来向五祖大师致敬行礼,说明这是我神秀作的。如果五祖大师说这个偈实在不行,那就算我白白在山中修行这么多年,枉受大家礼敬,还再修什么道呢?

当天夜里三更时分,神秀不让别人知道,悄悄地自己持着灯烛,将作好的偈子写在南廊的墙壁上,表明了他对佛法的体认。偈是这样说的:

身是菩提树,心如明镜台。 时时勤拂拭,勿使惹尘埃。

神秀写完偈,便回到自己的房中,全寺上下都不知道这件事。神秀又想:明天五祖看到偈后,如果心生欢喜就说明我与佛法有缘。如果说实在不行,那就是我自心仍迷,前世罪业太过深重,不该得到佛法,五祖的圣意真是难以预料。神秀在房中思考,坐卧不安,一直折腾到五更时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