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题解】

本条抒写了王阳明坚守良知、不惧非笑、救民救世的决心和志向,同时也批评了士人良知蒙蔽之深。需要注意的是,本条承续上文,其抒写情志的义理基础在于良知普遍,人人具有,依良知而行,万物一体。

仆诚赖天之灵,偶有见于良知之学,以为必由此而后天下可得而治。是以每念斯民之陷溺,则为之戚然痛心,忘其身之不肖,而思以此救之,亦不自知其量者。天下之人见其若是,遂相与非笑而诋斥之,以为是病狂丧心之人耳。呜呼!是奚足恤哉?吾方疾痛之切体,而暇计人之非笑乎!人固有见其父子兄弟之坠溺于深渊者,呼号匍匐,裸跣颠顿1,扳悬崖壁而下拯之。士之见者,方相与揖让谈笑于其傍,以为是弃其礼貌衣冠而呼号颠顿若此,是病狂丧心者也。故夫揖让谈笑于溺人之傍而不知救,此惟行路之人,无亲戚骨肉之情者能之,然已谓之“无恻隐之心,非人矣”。若夫在父子兄弟之爱者,则固未有不痛心疾首,狂奔尽气,匍匐而拯之,彼将陷溺之祸有不顾,而况于病狂丧心之讥乎?而又况于蕲人之信与不信乎?

【注释】

【译文】

我实在是靠着上天眷顾,偶然对良知的学说有所见地,认为只有致良知之后才能天下大治。因此我一想到百姓深陷苦难就因为这个伤心痛苦,忘了自己才智浅薄,想用良知来拯救天下的苦难,也是自不量力。世上的人看到我这样做,于是就一起嘲笑诋毁我,认为我是丧心病狂的人。唉!这有什么值得顾忌的呢!我正处于切肤之痛中,怎么有空去计较别人的非议嘲笑呢!有人本来有看到他的父子、兄弟掉进深渊,一定会呼叫着匍匐爬过去,赤身光脚,处境困顿,却攀着悬崖峭壁向下去救人。而那些士人看到这种场景,在一旁作揖相让,在跌落的人身旁谈笑,认为这个人是丢弃了他的礼节衣冠,像这样匍匐呼叫,是个丧心病狂的人。因此作揖相让、谈笑风生,一旁有人跌落而不去救,这只有那些没有亲戚骨肉之情的路人才会这样做,孟子已说过“没有恻隐之心的人,就不是人”。如果是有父子、兄弟之爱的人,就会无不痛心疾首,尽力狂奔,以至于匍匐着去拯救,他们不顾溺水的祸患,还怕被讥笑为丧心病狂吗?又怎么会祈望别人的信与不信呢?


呜呼!今之人虽谓仆为病狂丧心之人,亦无不可矣。天下之人心皆吾之心也,天下之人犹有病狂者矣,吾安得而非病狂乎?犹有丧心者矣,吾安得而非丧心乎?

【译文】

唉!现在的人即使认为我丧心病狂,我也不在乎。天下人的心,都是我的心,天下人中还有病狂的,我又怎能不病狂呢?天下人中还有丧心的,我又怎么能不丧心呢?

Footnotes

  1. 裸跣(xiǎn):赤身光脚。颠顿:颠沛困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