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题解】

本条中,王阳明强调至善是此心纯粹为天理的境界,抑或可以说,至善是心的一种状态,求至善即是要使心达到应为至善的状态,而不能于事事物物上求。王阳明此说应有两点可注意:第一,王阳明并没有否定心体本然之至善性,但实然中心并不总是处于至善的状态,需要做“纯乎天理”的功夫,即学、问、思、辨的功夫,才能达到应然之至善。王阳明此处所言“此心”是从现象经验层面而言,并非本心;第二,物者,事也。王阳明言“事物”,多侧重于“事”。王阳明对“事本身”和“事的意义”有明确的区分。王阳明认为求至善不能求于事物,其强调的是求至善不能求于“事本身”,“事本身”即是“行”。但王阳明又不否定“事的意义”,所以王阳明一直强调致良知不离于事物。“事的意义”并不是“事本身”所具有的,而是心对“事本身(行)”的赋予。当“心”(心之条理和心之所向)与“行”相一致,即产生肯定的道德意义,便达到了知行合一,这也是许多学者诠释本节的意义之所在。

郑朝朔问1: :“至善亦须有从事物上求者?”

先生曰:“至善只是此心纯乎天理之极便是。更于事物上怎生求?且试说几件看。”

朝朔曰:“且如事亲,如何而为温凊之节,如何而为奉养之宜,须求个是当2,方是至善,所以有学、问、思、辨之功3。”

先生曰:“若只是温凊之节、奉养之宜,可一日二日讲之而尽,用得甚学、问、思、辨?惟于温凊时,也只要此心纯乎天理之极;奉养时,也只要此心纯乎天理之极。此则非有学、问、思、辨之功,将不免于毫厘千里之缪4,所以虽在圣人,犹加‘精一’之训。若只是那些仪节求得是当,便谓至善,即如今扮戏子,扮得许多温凊奉养的仪节是当,亦可谓之至善矣?”

【注释】

【译文】

郑朝朔问:“至善也必须从具体事务上寻求吗?”

先生说:“至善只是让人心达到纯粹都是天理的境地便是了。在具体的事物上怎么寻求呢?你且举几个例子看看。”

郑朝朔说:“比如侍奉亲人,怎样才算做到冬温夏凊的礼节,怎样才算做到奉养父母的合宜,必须寻求一个切当的尺度,才是至善,所以才有了学、问、思、辨的功夫。”

先生说:“如果只是谈冬温夏凊的礼节、奉养合宜这类事,一天两天便可以讲得很透彻,用得上什么学、问、思、辨的功夫?在帮助父母取暖纳凉时,只要让自己的心达到纯粹都是天理的境地;奉养父母时,也只要让自己的心达到纯粹都是天理的境地就够了。而如果缺少了学、问、思、辨的功夫,则不免会造成毫厘千里的谬误,所以即使是圣人,仍旧要听从‘精一’的训诫。如果只是在那些礼仪细节上追求切当就是至善,那么现在的戏子表演的许多冬温夏凊、奉养的礼仪切当,也可以称之为至善了?”


爱于是日又有省。

【译文】

徐爱在这天又有所省悟。

Footnotes

  1. 郑朝朔:郑一初,字朝朔,潮州府揭阳(今广东揭阳)人。弘治十八年(1505)进士。正德六年(1511),王阳明任吏部验封清吏司主事,郑朝朔任御史,因陈世杰请受学。《王文成公全书·外集》卷二十五收有《祭郑朝朔文》。

  2. “且如”四句:此为郑朝朔引用朱熹在《大学或问》中引用程颐的话:“程子曰:‘如欲为孝,则当知所以为孝之道,如何而为奉养之宜,如何而为温凊之节?莫不穷究,然后能之。非独守孝之一字而可得也。’”(《二程集·遗书》卷十八)是当,确当,切当。

  3. 学、问、思、辨:语自《中庸》第十二章:“博学之,审问之,慎思之,明辨之,笃行之。”

  4. 毫厘千里之缪(miù):语自《礼记·经解》:“差若毫厘,缪以千里。”又见《大戴礼记·礼察》和《史记·太史公自序》。缪,谬误,错误。